五月来了,丁香开了。这花倒也平常,不过是紫白二色,小如丁,香如兰,故谓之丁香。然而每到我心中便不免有些异样,大约是因了那香气,浓烈得几乎要钻进人的骨髓里去。
街角那株老丁香,年年开得最盛。花枝低垂,几乎要拂到行人的脸上。我每每经过,必要驻足片刻,看那细碎的花朵攒成一簇簇,在风中轻轻摇曳。花下常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,踮着脚去够那花枝,够着了便嘻嘻地笑,够不着便鼓着腮帮子生气。他们大约不知丁香为何物,只是见那花儿好看,便想摘来玩耍。我想,这花若无人采摘,过几日也要自己谢了,倒不如让孩子们快活一时。然而转念又想,花开花落本是天理,强摘下来,反倒失了自然之趣。如此踌躇间,孩子们早已跑远了,只留下几枝折断的花梗,可怜巴巴地挂在树上。
丁香之香,浓而不腻,清而不淡。有人说它香气袭人,我却觉得它香得有些忧郁。每每闻到,便想起幼时家中院子里那株丁香,母亲常在花下做针线,我则伏在她膝上听故事。如今母亲已故去多年,那株丁香也因扩建房屋被砍了。唯有这香气,年复一年,准时而来,又准时而去,不管人间有多少悲欢离合。
城里人爱丁香,大约是因为它开得热闹。一树花开,远看如云如雾,近看则朵朵精神。文人墨客更是喜欢拿它作诗,说什么"丁香空结雨中愁",又说什么"青鸟不传云外信,丁香空结雨中愁"。我看这些诗句,多半是无病呻吟。丁香何尝懂得什么是愁?它只管开它的花,香它的香,哪管你什么愁不愁的。倒是人自己心里有愁,便硬说花也在愁,真是可笑。
昨日又见那株老丁香,花已开始凋零。风一吹,花瓣便纷纷扬扬地落下来,铺了一地。几个清洁工人正在打扫,他们将落花扫成一堆,然后倒进垃圾车里。我站在一旁看着,忽然想起古人有"葬花"之举,觉得未免矫情。花开花落,本是寻常事,何必如此大做文章?然而转念一想,人生在世,不过数十寒暑,与这丁香何异?今日我看花落,他日谁又来看我落?思及此,心中不免有些黯然。
丁香的季节很短,不过十来天光景。待到这花谢尽,人们便也忘了它,直到来年五月,它又重新绽放,再次引得众人驻足。如此周而复始,不知经历了几番寒暑。而人的一生中,能看见几次丁香花开呢?我想,大约不过几十次罢了。
花开花落自有时,人来人往总关情。丁香依旧笑春风,只是看花人已不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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